龚常

#女哨兵×男向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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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做梦了。

连续五晚梦到这片湖，他记得这个地方。少年时期，他好像来过这里。很多年没见，这个地方更加荒芜了，枯败得让人害怕。大地依旧干裂，乌云压顶。这么黑压压的云，怎么就不下一场雨呢？

他心念一动，豆大的雨点就打在了手背上。

第五晚，大地生出了一层浅浅的草。湖边的枯木被雨水润湿，发了嫩绿的芽，湖底有许多细沙卵石，雨水蓄进去，清澈见底。

细雨绵绵地落了五天。

他以前从没做过这样的梦，不仅情节连续，环境还能随自己的心意出现变化。最开始，他需要有极为强烈的念头，到了后来，便是脚步过处，芳草丛生。

这太离谱了，简直像个迪士尼在逃公主。

只是，这地方还是缺了点生气。

他抬头看了看，薄云天阴，连只鸟都没有。

阳光好像突然在云层一角撕开条口子，湖底碎光一闪，他被晃了眼睛。定了定神，走到湖边，发现水底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卵状石头，通体晶白，像是镶满碎钻似的闪着光。他俯身去碰，手指探进清凉的湖水，落在石头表面——

“救我。”

 

靠。

顾瑾檐醒了过来。

头有千斤重，痛得像是要炸开。他感觉全身酸软，比睡着前更累了。不会心力衰竭而死吧？顾瑾檐想着，那他可能算是做梦累死的第一人，也算创造了一个诡异的世界纪录。

手机安静地躺在床头柜，闹铃还没响。房东的窗帘太薄了，不太遮光，夏季天亮得早，房间里都阳光明媚。他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手，湖水冰凉的触感还留在指尖。

他叹了口气，时隔七年，再次怀疑自己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。

十五岁的时候，顾瑾檐跟新学校的同学出去野餐，半路上莫名其妙地晕倒在地，醒来以后，眼睛就出了点问题，能看到一些以前看不见的“东西”，这回，做了几场奇怪的梦，好像耳朵也开始有些不对劲了，总是听到求救声。

太离谱了，迪士尼在逃公主还有救人这项业务了吗？

 

 

 

拍摄团队把取景地点选在了顾瑾檐的学校，从租住的公寓骑摩托车过去只需要十分钟。

“哎，小顾，我记得你好像就是Z大的学生吧？”

化妆师就像理发店的Tony，一边涂粉一边和人聊天，顾瑾檐抿着嘴唇，只能从喉咙里“嗯”一声。

“可以睁眼了。话说你这个年纪，应该有女朋友了吧？也在这个学校？”

“没有，”他睁开眼睛，目光停在化妆师的口罩上，那里画了一只小猪佩奇，“我单身。”

“诶？为什么呀，没有看上眼的？追你的小姑娘肯定很多呀！”

“还好，不多的。”

化妆师收好笔，顾瑾檐站起来冲她点了点头。

“麻烦您了，我先过去导演那边。”

团队很专业，拍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。顾瑾檐没和大家一起去聚餐，他还是觉得精神颓靡，想回去补觉，但是才刚跨上摩托，就被乔明杰逮住了。这家伙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，一路狂奔而来，把湖边的鹅都惊得飞起来好几只。

“学长！我以为你真不来了！”

顾瑾檐深深地吸了口气，抬手顶住乔明杰的肩膀，没让他抱上来。

“学长你要是忙完了，晚上一起吃个饭呗，今年的小朋友都还挺可爱的，介绍给你认识认识？再过俩月你就毕业了，以后更没这种机会了，来呗！”

乔明杰扭来扭去地往他跟前凑，顾瑾檐无法回避他的目光。

“你……”

乔明杰睁大眼睛，很期待地看着他。

亚洲人普遍的瞳色，棕黑。

紧接着，明亮的色块从那片棕黑的深处缓缓浮现，极高的色彩饱和度，夹杂着细碎的闪光，像万花筒，在瞳仁中迅速地旋转变换。

兴奋，期待，极为高涨的情绪。

顾瑾檐开始头晕，感到一阵干呕的欲望。

“你们聚吧，我不去大家更自在。”

“嗐，没有的事，小朋友们都想认识你，真的！”

“是吗？”顾瑾檐笑了下，抓着车把的手背上爆起了青筋。

“啊……不过你实在不方便的话……”

乔明杰又说了些懂事的体己话，冲他咧着嘴，笑嘻嘻的。

顾瑾檐看着灰黑的“气”从青年的眼底涌起来，慢慢盖过高饱和度的色泽，万花筒的光辉一点点地暗下去。他闭了闭眼，抬手在乔明杰的头上薅了一把。

“地址发给我吧，等你们周年庆结束了我再过去。”

“啊？好啊好啊！我现在就发给你，那晚上见啊学长！”

顾瑾檐冲学弟挥了挥手，发动摩托车，绝尘而去。

 

 

 

当天晚上九点半，广播台内部大聚餐安排在学校外面的烧烤一条街，顾瑾檐到的时候，发现店外的桌椅坐得满满当当，乌泱泱全是人。乔明杰为了让太上皇隆重登场，给他报的时间晚了半小时。

现场掌声雷动，顾瑾檐晕人，猝不及防之下，当时就眼前一黑。作为前任台长，有些流程是逃不过去的，他垂着睫毛致辞，三言两语完毕，显得非常斯文腼腆，给大家造成了一种很好勾搭的错误印象。

“学长是……吗？”

只是小朋友们好像一届比一届斯文，过来搭个话像蚊子哼哼，这时候顾瑾檐就不得不开始想念乔明杰的大嗓门了。

“什么？”

他有些没听清，举着可乐往学妹那边侧了侧身，倾耳过去。

学妹脸一红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。

“啧啧啧，一看就是例会上没有认真听讲，之前就有人问过的嘛，顾哥走的国内高考，不是留学生！”

“那……学长是从小在这边吗？中文说得超好诶……”

对于这个话题，顾瑾檐已经形成了一套机械的条件反射，他抬眼看过去，冲着提问的人笑一笑，“我是混血，在家和母亲说中文。”

一撞上目光，女孩也跟着笑起来，眼睛里吹泡泡似的，冒出粉调的色彩。

顾瑾檐移开了视线。

他已经很麻木了，但还是有点累。

 

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。

“嘭！！！”

轰然一声巨响，临街的小车玻璃“稀里哗啦”碎了一地。饭桌上的惊呼声此起彼伏，像油锅里落了水，有人被吓得尖叫起来。

“怎么回事啊！撞车了？！”

顾瑾檐看到，街对面的树影诡异地扭曲了。

轰！！！

下一秒，狂风卷过，他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尖啸，对街的漆黑树影如沸油滚锅，在瞬息间扭曲膨胀，越过马路，向他直直地扑来——

“小心！”

一声厉呵在身侧炸开，顾瑾檐刚转头，血腥味夹杂着一股莫名的草木香，把他瞬间掀翻在地。

——嘭！！！

黑影扑空了，重重地撞在地上，消散得无影无踪。

更多人尖叫了起来。

“学长！”

“救命啊！抢劫了！！”

“来人帮帮忙啊！”

……

四周一片混乱，光线被压在他身上的那个人挡住，顾瑾檐只能听到自己飞速的心跳声，震耳欲聋。

疑似抢劫犯的那位呼吸粗重，血顺着半边脸往下流，渗进黑口罩，看不真切了。顾瑾檐更加清晰地感觉到了那股奇异的味道，夹着热浪，往他脸上一阵阵地拍。

嫌疑人低头看了他一眼。

 

“学长！学长你没事吧！”

“没事没事，别担心。”

顾瑾檐让开大家试图搀扶的手，起身往“嫌犯”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
狂奔而去，简直像在飞。

那位来也匆匆，去也匆匆，走之前还抬手抚平了顾瑾檐的领口。

“抱歉。”

 

清泠温婉，是道女性的声音。

 

To be continued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