龚常

专注镇魂原著和巍澜衍生

【檐宇|不语】11-除夕(下)


空旷的客厅里,电视机放着除夕夜特有的喜庆音乐,新闻主持人的声音也喜气洋洋,气氛一片祥和。然而,一阵阵突然爆发的大笑声,完美地打破了氛围。

“哈哈哈哈哈我靠我靠我靠我要笑死了!神他妈#Lynn穿着古装唱B-box#,我哈哈哈哈哈!鬼才!鬼才啊哈哈哈哈哈哈!”

“……”

赵末宇一脑门官司地看着林柒在沙发上笑得直打滚,感觉自己太阳穴在“突突”地跳。

“哎末宇,你看微博了吗?腥风血雨小天后啊,一个下午多少条热搜啊!牛逼,牛逼!哈哈哈哈哈哈都在说你造型好看,我真是太棒了我怎么这么天才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赵末宇抓起一个抱枕抡在林柒背上,“还笑!疯丫头。”

回应她的,是林柒爆发的新一轮大笑声。

唉。

赵末宇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,庆幸自己拍完直播就立刻让团队赶回家过年了,不然张杏杏和林柒凑在一起,不知道能闹成什么样。

拍完直播,就过年了。

一过年,就没有工作。没有工作,就……闲下来了。

赵末宇坐在沙发上,想着想着,就开始走神。

过年了,大家都放假了吧。Seasons也放假了吧。

顾瑾檐……在做什么呢?

“……末宇……

“喂!末宇!”

赵末宇被吓了一跳,扭头看过去,就见林柒趴在两个沙发之间,已经几乎贴在她身上了。

“……怎么?”

“我去——你至不至于啊姐姐!整整一个月了,你还没回过神来呢?”

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鬓角。

时间倒流回前一年。

赵末宇不待小年夜晚会彻底结束就匆匆离开,几乎落荒而逃——完全忘记了要好好道别的打算。

真相来得猝不及防,她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,几乎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,蒙进被子,倒头就睡,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、今昔颠倒的梦。

第二天,赵末宇顶着越发昏沉、重逾千斤的头走进洗手间,看到镜子里杂乱的头发、厚重的黑眼圈,以及……一张素净的脸。

她猛地一怔,然后缓缓抬起手,摸住喉咙。

“……喂?”一声颤悠悠的试探。

时隔五十天,赵末宇再一次听到了自己的本声。

1月1日,她的身体似乎在极度的惊愕之下超常发挥,提前代谢完了变声水的药效。

然而,欣喜若狂的情绪还没有彻底就位,赵末宇就看到了手机里顾瑾檐发来的好友申请,一时间,只感觉跌入冰火两重天,一边心如火烧狂跳不止,一边又仿佛兜头一盆冰水,在大冬天把她浇了个透心凉——怂得发抖。

于是,不待大脑正式运转起来思考对策,赵末宇的身体就率先擅自做了决定。她直接打电话给杨琴告知了康复的喜讯,然后在元旦当天,就惨无人道地结束了自己的假期,连带着,整个团队很快再次疯狂地运转起来。

然而,尽管赵末宇很努力地填满了自己的时间,但是在任何一个小小的空闲段,她都有可能不受控制地开始走神、回忆、胡思乱想,状态是个大写的“心神不宁”。

她被折磨得不行,期间忍不住请教了一下林柒对策,结果被一通臭骂。

“赵末宇!我的天啊!Chris啊!顾瑾檐啊!同一个人啊!你的初恋啊!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现在才告诉我?!友尽吧!!!”

然而,话虽这么说,林柒还是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赵末宇通过好友申请,执着地劝她“乘胜”追击,发起攻势,搞定男神——然后,被走神的赵末宇选择性无视。

这种精神恍惚的状态,持续了好一阵。

就像尘封许久的宝箱突然解了封,似乎已有些久远的记忆总不时地在脑海中浮现,有时做着事,她就突然想起一个画面、一道声音,不自觉地走了神,一遍遍重温,抹去表面的尘迹,记忆就愈发明晰起来,忆及有趣的事情,笑起来了也不自知。

有时候,又胡乱猜测着他回来的原因,加她好友的原因,各种各样的原因……可惜又理不出头绪,只有一团乱七八糟的心焦。

看赵末宇这样,林柒执着了几天之后放弃了,转而在她走神的时候开启无情的嘲笑。

“啧啧啧,瞧你那点儿出息。怎么,不怨他了?”

闻言,赵末宇浮动的心绪却突然沉了下去。

她的手突然神经质地抽了一下,右手的指节竟隐隐作痛。她想起少年门前那个被她砸变形的信箱。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了,不知那片花园是否已易了主。

怎么就这么走了。这么干脆利落,音讯全无。

丧母的小女孩一根筋,到手的东西就想死死抓住,似乎丢了就会天崩地裂。她那时没有想明白,别人的来去是自由,没有人承诺给她陪伴和纵容。那场分别,对尚且年幼的赵末宇来说,残酷得堪比背叛。

只是,人到底是健忘的,他们往往更愿意用有限的空间来存放些美好的东西。就像围炉拥衾的时候总记不得挥汗饮冰的痛苦,在刺骨的寒风中夜行,想起太阳的时候,感官只会忆起温暖和明亮。

她想起那束光。她记得那束光。

“不怨了。”她于是答。

然而,嘴上说得好听又大方,赵末宇表面上是个叱咤风云的明星、莫得感情的杀手,背地里,却连自己喜欢的人发的好友申请都纠结着没能通过。

总之,“初恋”就这么被她晾了一个月,委委屈屈地缩在一条窄窄的列表里。

“你……不会还没加他吧?”

林柒爬到赵末宇坐着的沙发里,看着后者略带愧色的表情,彻底无语了。

这人啊,不在无语中沉默,就在无语中变态。林柒觉得自己应该属于后者,于是突然把头一抬,扯着嗓子嚎起了歌。

“他们是否仍倾慕你的美丽,亲吻你热忱如阳光,真心或是假意——啊~~~~~~~~”

“!!!”

赵末宇头皮一炸,抬手捂住林柒的嘴,“小七!”

“啊~~唔唔唔……干嘛啊!”林柒愤怒地挣开禁锢,“怎么,现在这首歌也唱不得啦?有本事为他写,没本事唱给他听呀?”

“你……”

她眉头紧锁,呼吸有些乱。

这都是些什么事啊。她想着,懊恼地扶住额头。

林柒唱的这首歌,严格来说,是赵末宇以Lynn的身份发布的第一个作品。

成年之际,赵末宇觉得,在众多的无能为力和不可得之间,还是应当让自己了一个心愿,于是从沉淀多年的情愫中择出少许,录成一首歌,放到了网上。历经流转的时光,她再一次作为Lynn,面对镜头,唱了一首意义非凡的歌。

唱的时候,她想起很多东西。想起日出、咖啡,想起蔷薇花,想起眼睛里的阳光……

最后,福至心灵,她眼里淌下一行泪,含笑说了句“我很想你”。

她把视频发到网上,还麻烦林柏迁找技术人员做了点手脚,视频病毒一样地飞速扩散,再加上作品本身做的很用心,在网上狠狠地火了一把。

其实,她真的没想怎么样,不过是情到深处冲了个口子,权当跟那人打个招呼吧。若是看不到就算了。若是已经把她忘了……

也就算了。

对赵末宇来说,这首歌意义重大,因为它不仅仅是一次心意的表白,而且,更像是人生中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。视频是在她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发布的,不久后,初任队长的林柏迁擅自违反会规,向她透露了藏匿多年的弑母仇人的消息。

是了……赵末宇想起来。十八岁,正是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最重的时候。

坐在镜头前,她突然觉得那些光线刺得人浑身发疼。她想到自己满手的血污、满身的戾气,然后,就再也不敢擅自惊扰那束光了。她知道自己是一片无尽的黑,于是畏畏缩缩地藏起来,藏在面具的后面,藏在一副看似从容自得的皮囊之下。

也不知道这是否在嘲讽些什么,她想。

胆怯了一次,藏了一次,然后,就真的要这么永远地藏下去了。

于是,在赵末宇十八岁的秋末,戴着面具的Lynn,正式进入了公众的视野。

“好,假设这首歌因为涉及到表白,让你觉得很害羞,但是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大的反应啊!末宇,你的专业素养呢?”

赵末宇糟心地看了眼林柒。

这能一样吗?她当时根本没有抱很大的希望Chris能听到这首歌,但现在就不一样了,谁知道圈内的顾瑾檐——特别是现在他身边还有一个Lynn的铁粉魏建涛——有没有看到过这个视频?

光是想想就觉得羞耻度爆棚。

而且,这不就暴露了吗?如今风光无限的小天后,内里,也不过是那个乖张孤僻的讨人厌的可怜虫罢了。

这心思一番九曲十八弯,再淡定的人都得心神不宁。

“哎哟我去,你俩干什么呢?我门铃都快摁烂了也没人来开个门,大包小包地运一堆年货回来我容易吗?你们俩的良心呢!”

这时候,大门突然被一脚踹开,林柏迁手里拎满东西,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。

林柒猛地回头看去,眼睛一亮,然后又转头恶狠狠地瞪了眼赵末宇,“晚点再和你说!”

赵末宇叹了口气,也起身走向林柏迁,帮着张罗起来。

“哦对了,赵末宇,林sir好像今天赶不回来了。”

她眉头一皱,看向林柏迁。

“好像是有急事在外面,路上也堵,赶不上。唉,你说这整的,‘刺’里有几个哥们儿跟着林sir,还让十九那家伙一语成谶了。”

“这……林叔叔也太拼了吧?除夕诶!”

“唉,林sir他就是太不注意劳逸结合,楷模得可怕了。”

赵末宇没说话,皱着眉,低头想了想,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,转身向外面的平台走去,“你们先弄,我打电话问问。”

电话还是如往常一样,没响几声就接通了。

“林远,你到哪里了?”

“路上堵车了。”

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,不时能听到远远的鸣笛声。

“今年应该是赶不回去了,”林远轻笑了一声,“我一会儿还要先去别的地方办事,今天就不等我了吧,你们三个一起好好过年。”

她咬了咬嘴唇。电话两端半晌无言。

赵末宇看向三木会那个方向的天空,那里黑沉沉的,若是以前,烟花早该占了大半的天空了。往年林远在三木会的时候,过年总是很热闹。除夕夜,三木会外面的广场上总会摆满了烟花,天彻底暗下来,焰火礼炮齐飞,满天的绚烂。那时候,留在总部过年的人都聚在广场上,就算没有别的活动,只是一起抬头看看林远准备的烟花,感觉就很好了。

只是,今天他不在。

她知道,近来林远出差的频率,对于一个组织的掌舵人来说其实太高了。十年期限将至,林远部署的节奏明显变快了。过去的那一年,每去一次三木会她都能感觉到一些微妙的变化,最直接明显的,就是总部的人逐渐少了。三木会被林远慢慢地解析、拆分,一股股力量分流渗透进各行各业,摆不上明面的生意被撤资,水面下的暗礁就这么被他生生地一寸一寸地敲碎了去。

她也知道,这是好事。社会和时代都在变化,按照过去的模式发展,三木会的前路走起来只会举步维艰。只是,毕竟是分流了,纵然是从内部主动改造,一个一个的人出去,这个庞然大物到底还是有些离心了。主心骨不在,瞧瞧这年,过得有多冷清。

她抬头看着夜空,在长久的凝视下,天幕中逐渐浮现出了几颗残星。她突然觉得无法想象,这个存在近百年的老帮派,要如何在林远的手下,彻底化解开去。

“你……”她轻轻开口,又顿住。

一声叹息。

“那你……就这么在路上过年吗?”

“应该是了,”林远无奈地笑了声,“这么多人堵在一起,也热闹。”

唉。

“末宇,等跨了年,再给我打个电话吧。”

她顿了顿。

“好。

“林远,路上注意安全。”

赵末宇挂了电话,往空中慢慢地吐了口气。山里潮湿,温暖和冰冷相遇,乳白色的水雾迅速地氤氲开来。

林远是昨天傍晚离开的。在他走之前,他们一起去了墓园。

1月30号,是赵梦涵的忌日。

很难想象,这已经是第八年了。

赵末宇清楚地记得八年前的那个冬天。

她是被痛醒的。醒来的时候,右肩上绑着厚厚的绷带。林远带她回到家里,回到那个变得很陌生的、冷冷清清的家。林远蹲在她面前,轻声问她想不想吃蛋糕。她说,想,想吃妈妈做的,然后大哭起来。自那以后,她的脾气就怪得一发不可收拾。

“那是我的爱人,我的兄弟,他们的仇我自然会去报!你掺和进来做什么!”

“混蛋!”她气得浑身发颤,冲着亲爹怒吼,“那是我妈妈!”

她和自己的父亲,展开了一场长达六年的博弈。

她想加入三木会,想给母亲报仇。

所幸,在以暴制暴这方面,她竟天赋异禀。一场天灾人祸,血淋淋地撕开了柔软的皮,她血肉模糊着,发了狠地锤炼自己。

两年前,林柏迁接手“根”,成为了他父亲林逸的跨代接班人。说来也巧,年轻的队长上任不久,藏匿多年的欧阳克竟被发现了行踪。

多年来,“根”一直在搜寻欧阳克。当年出事,林远几乎血洗了欧邦,最后一次“撒网”,战果之丰硕,几乎是骇人的。那之后,新兴组织欧邦一蹶不振,只能在夹缝处苟延残喘,几乎销声匿迹。

搜寻令来自会长,按照规矩,有进展以后,“根”应该立刻把消息上报。然而,“新官”林柏迁做了个胆大包天的决定。他隐而不报,把消息透露给了赵末宇。

失去至亲的少年,到底是迈出了这一步。

离开欧阳克所在的酒店时,她浑身是伤,几乎挣扎着把自己往前拖着走。

冬末春初,深夜的天空很黑。酒店外面停着一辆车,车的前灯开着。

灯里站了一个人,沉默着,像一道影子。

还是被他知道了。

那一瞬间,赵末宇无喜也无悲,只觉心中空空荡荡,虚无得要把她逼疯了去。

结束了。她这样想。

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,看不清影子的表情。

林远很久没有说话。

最后,他抬起胳膊,紧紧地抱住了她。

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林远哭。

之后,这一切似乎就像没有发生过,林柏迁继续做他的队长,而赵末宇,全身心地投入了Lynn的筹备工作。当年十一月中旬,歌手Lynn横空出世,歌坛爆红。

关于这次刺杀,三木会的公告里只出现了一则短短的消息:

3月18日,欧邦欧阳克,已被我会成员零处决。

接着,一转眼,又是两年。

这段血肉模糊的岁月改变了很多东西,她变得尖锐,再被生生打磨,成为如今的样子;身边很多人走了,没了;她和很多人的关系变了,淡了,近了……

不变的是,苍凉的墓碑前总放着一束爱人送的红蔷薇,寒冬腊月里,娇艳欲滴,一如往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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