专注镇魂原著和巍澜衍生
#下章完结
这天,仿佛有下不完的雨。
瓢泼的大雨,烟雾似的小雨,不大不小的、正正好一点一点浸透人衣衫的雨。
昆仑君似乎并不屑于浪费神力来遮挡这些细水,雨丝落在他的头发上,把青丝染得愈发黑如浓墨。
他转头看着那小鬼王。
“你在看什么?”
少年顺着自己的视线一指:“好看的。”
好看的。
昆仑顺着少年指的方向看去。
邓林叠嶂,林后是群山,连绵的山峰被笼罩在不绝的雷电雨雾之中,天河滚落,倾盆不休,空中翻涌着乌黑的云浪。
昆仑笑了一声。
“雨天有什么好看?”
高高在上的神明不遮不挡,没型没款,往小鬼王的身边一坐。
“晴天的时候,昆仑山巅才是好看。”
神明给鬼王讲太阳,讲浮在雪地上的金灿灿的光彩。黑发黑眼的少年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么多风花雨雪、鸟鸣草香。
他心里生出向往来。
小鬼王目不转睛地盯着神明诉说的唇,那仿佛是世间仅存的一抹温柔赤色。不是血,不是“死”,是最柔软最柔软的怜惜。
这大概……就是那不知名的格桑花么?
“只可惜……”
昆仑抬手放在少年的头上,摸着他柔软的发。
他微微抿起了唇,格桑花的近旁便显露出一颗墨黑的点,像是雪地上落了颗勃勃生机的种子。
“……为了把你们放出来……
“……抱歉。”
白宇把手从朱一龙头上抬起来,有些懊恼地捂住额头。
“我串词儿了!”
“卡!”
降雨装置立刻停止工作,助手们扯着毛巾冲上来,把两位影帝裹了个严严实实。
“来来来!快再喝点姜汤,淋了一上午了,可千万别着凉!”
“周导,真的抱歉,哎我这个……我这个脑子,完全一团乱麻了已经,唉……”
“没似没似!则边过不去,就先拍另一cang,小白表现很好了,剧本确si太复杂!一个景拍好几个版本,cuan了也理解!理解理解,不要有压力,啊!”
正式开始拍摄古装戏的第七天,演员们终于开始有点崩溃的迹象了。
原著里,万年前的旧事便被真真假假地演绎了几个不同的版本,为了增强影视剧的效果,编剧甚至把内容改得更加复杂也更加扑朔迷离了些。再加上书中的很多大场景都是靠沈巍口述的,他们此时要还原出来,工作量就特别地大。
白宇的工作量尤其大。
从吊儿郎当的令主到悲天悯人的神明,哪怕角色的内核并没有改变,如何展现出昆仑的神性,依旧是不小的挑战。演第一个版本的时候,白宇要表现出骨子里的叛逆,到了第二个版本,又要变成云淡风轻洞悉天地的圣人。很难,非常难。
两位主演都是比较容易入戏的。
之前拍现代戏的时候,不说在镜头前就是巍澜本人,哪怕在戏外,身上也多少有一些两位的风格和影子。而拍到了万年前,端方克制的沈巍还是小鬼王,身上有盖不住的野性,眼睛里还是一派天真。
如果说,沈巍和斩魂使的形象跟大家所认为的“南影帝”还比较贴合的话,小鬼王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了。偏偏朱老师演得那么好,戏里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,看得人心都要化了,到了戏外,还带着惯性似的继续扑闪。没了那副平光镜作为遮挡,剧组里每天都有被狙得急需抢救的新晋妈粉。
不过,南影帝是“萌化”,北影帝就是“冷化”了。
越拍到后面,情节愈发沉重,白宇为了体会天地加身的沉重和孤寂,甚至刻意地减少了和外界交互的机会。之前为了演出赵云澜那老油条的八面玲珑、长袖善舞,他从不推拒剧组同事的邀约,进入七月之后却再也没出去浪过,每天两点一线,片场、房间、片场、房间……
话痨的老白甚至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。
这些天,剧组的工作人员们最常看到的场景,就是白宇青衫广绣地站在某个角落,手里拿着剧本,表情放空地背台词。向来跟搭档形影不离的朱一龙只是远远地看着,不会跟得太紧,不时抬起眼帘往那边看一看,睫毛一掀,眸中仿佛就是少年人关切又不敢打扰的千头万绪。
“则样!我们先来拍点轻松的,小白也别有压力了,啊!来拍大封前表白的那一段,来来来zun备一下!”
休息了一会儿,换上了另一套干燥的衣服,两位主演被周远舟叫了过去。
“一龙,小白,今天再稍微坚持一下下,好吗?”
“没~问题!”
这是白宇一贯的回答。
朱一龙没说话。他先是转头看了恋人一眼,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,然后才冲着周远舟点点头,“好。”
然后他们一前一后地往场地中间走去。
“……富有天下名山大川……能上秤卖上、卖上两……大概也就只有这几份真心能上秤卖上两斤……”
半路上,白宇还在念念叨叨地背词。
“我富有天下名山大川,想来也没什么稀奇的,不过就是一堆烂石头野河水,浑身上下,大概也就只有这几分真心能上秤卖上两斤,你要?……拿去。”
“我接住了。”
朱一龙突然在他身后轻轻地应了一句。
“……”
白宇停下脚步,看过来。
朱一龙看着他笑。
“我在这里,接住了。”
“……”
那一瞬间,白宇突然好想抱着朱一龙哭。
压力大,压力真的很大。
怕表现不好,怕演不出味道,怕毁了人家心里的白月光朱砂痣,怕配不上小鬼王亮晶晶的目光。小鬼王的眼睛太干净了,小鬼王看着他,像是看着自己的全世界。白宇心想,自己得站直啊,得站得笔直,顶天立地,罩着这少年啊。
当年神农要鬼族死,昆仑抽神筋护他。
如今外界舆论不让人活,他得拼命用实力护住自己的心上人啊。
他得稳稳当当地站在朱一龙身边。
他得和他并肩的。
然后那人现在大大方方地抬手摸摸他的脸,说,“小白,我在这里呢。”
一双含春带水的眼睛,亮汪汪的。
小鬼王抬头认真地盯着他。
“你想要什么?”
昆仑并不接那捧魂火,饶有兴致地问道。
“这里……”
青年羞赧地用手指戳了戳额头。
“……再来一次。”
“……”
昆仑不言。
他看着那黑发黑眼的鬼王。
金灿灿的魂火被那青年小心地捧在手中,映着他画似的眉眼。
五十年,整整五十年。
他以为这小孩大概是不堪寂寞,自己跑了,心里还时不时地生出些无人相伴的寂寞。然而不曾想,少年长成了青年,兢兢业业搜寻这么久,只为了再讨一个肌肤相亲的额吻。
昆仑于是笑了,从枯老的树枝上飘然而下,广绣一拢,抬手轻轻掐住鬼王的下巴。
贵为上神,却只一身枯木死石,唯有这点真心。
他吻了吻他的嘴唇。
“……你要?拿去。”
7月12日,《镇魂》剧组最后一场戏的拍摄现场。
为了达到最好的画面效果,道具组甚至做了一个可以升降的“蓬莱山山巅”,此时,精心制作的“断崖”已经升了起来,垂直海拔超过十五米。
这是白宇被威压吊在半空中的第三个小时。
中途他被放到地上休息了几次,然后又要升起来,从断崖上一跃而下。
这是最后一个场景,昆仑君以四圣镇四方,取出心血,身化灯托,下黄泉,守大封。
断崖上,小鬼王的扮演者伏在地面,墨黑的头发泼了一地。
朱一龙快要崩溃了。
这一整天,连续十数个小时,他先是去求神农,求他让昆仑君的魂魄入轮回,求得肝胆俱裂。然后又要来求昆仑,求天地,求他仰慕的上神不要弃自己而去。
十数个小时,戏里的时间长,戏外的时间短。
已经是凌晨了。
朱一龙的精神几乎快要撕裂,白宇每一次的纵身跃下,对他来说都是极致恐怖的精神折磨。
偏偏,鬼王没有泪。
他不能哭。
书里说,“昆仑元神出窍,浩然山风裹挟住一边哭得声嘶力竭的小鬼王,一同下了黄泉,为大封守门。”
可是,他只能声嘶力竭,不能流泪。
昆仑。
昆仑。
昆仑。
白宇坠落了一次又一次,朱一龙就声嘶力竭地喊了一次又一次。
十数个小时连轴转,不得半分喘息。
鬼王伏在蓬莱山巅,泪流满面。
“还差最后一样。”
昆仑君轻轻地说。
“我的魂火点着了大不敬之地,在泥土之中烧出了鬼族,又弃之不顾,一己之私决定鬼族去留,确实是重罪——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没做完。”
话音未落,松青色的身影在狂风中一跃而下,像一片未枯已死的叶。
“昆仑——”
他能看到青色衣衫蓬飞,看到他墨黑的头发在风中飘扬。
三圣陨灭,山神化灯,至此,轮回终于落成,生死成圆,从此无生无死。
他声嘶力竭,扑到断崖边,看到了白宇平静的面容。
“卡!!!”
这一声,周远舟几乎喊破了音。
摄影棚里,瞬间掌声雷动。
“杀青了!”
“恭喜杀青!”
“啊啊啊杀青了!两位老师辛苦了!杀青了!”
“杀青了啊!杀青了!”
“……”
白宇落在地上,被一众工作人员围住,给他解开威亚。他很疲惫,但也非常地高兴,总觉得那最后一跃,把身上那些沉甸甸的包袱都全给跃没了似的。
“白老师!恭喜杀青!恭喜!”
“呜呜呜老师您演得太好了,我一直在哭,真的太好了呜呜……”
“啊……这、这样吗!谢谢,真的非常感谢!”他冲着几人不断鞠躬,然后转身越过人墙,去寻找恋人的身影,“台子放下来了吗?我去看看我龙哥儿怎么样,他才累死了,喊得嗓子都哑了唉……”
白宇转头看过去,然后顿住了。
朱一龙保持着最后一个姿势没动。
或者说,他基本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,只是收回手撑在台边,低着头,泼墨似的发丝垂下来,把脸挡得严严实实。
“哎呀!朱老师肯定累坏了,快点送杯水过去。哎小王!快接杯温水给……”
“呃……那个,要不我先过去看看,”白宇轻轻拦住助手,“水给我吧,谢了。”
高台已经放到了最低,但还是比成年男性稍微高些,白宇183的个子,也只能仰着头。
“龙哥?”他轻轻地唤了一声,“给你带了杯水,先喝点儿?”
朱一龙似乎真的是累坏了。
他本来一直没动静,却在听到白宇的声音后,轻轻地哆嗦了一下。
“……”
白宇心里猛地一紧。
朱一龙抬头看着他,眼眶血红,满脸的泪。
“……哥哥?”
朱一龙直勾勾地盯着他。
那眼神让白宇有些发慌,甚至有些分不清那到底属于演员朱一龙,还是演员背后的那个角色……
白宇又往前凑了些,轻声道:“哥哥,没事了……”
他小心地抬了抬手,犹豫着要不要帮恋人擦一擦。
“你看我这不还好好……
“……!!!”
“啪——”
“哗啦!!!”
装满水的纸杯骤然落下,重重地砸在了地上。
热水从容器里飞溅而出,激荡出一片晶莹剔透的花,撒了满地。
“……”
白宇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朱一龙突然俯身抬手,捧住他的脸——
——深深地吻了下来。
To be continued……